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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是自由身,要去想去的地方,在做想做的事。”

青鸞仰著臉笑,笑靨若夏日怒放的花,踮起腳尖唇貼上他的額頭:“在我心中,你無所不能,一定會活著回來。”

元邕笑了,手撫著她吻過的額頭,唇印過處,溫熱濕潤,手指撫上她的唇,遠遠傳來嗤得一聲,也不回頭,笑道,“青鸞,我馭下不嚴。”青鸞也笑,“這樣的屬下,會非常忠心。”元邕點頭,“這樣的屬下,我有很多。”

青鸞看向湛盧,說聲走吧,元邕又在她面前彎下腰,青鸞搖頭:“我想看著懷邕的臉。”

說著話縮了手窩進他的掌心,二人攜手下了山,一路靜默著,誰也沒有說話,來到宮墻外,已是月色西墜。

元邕抱著青鸞躍進宮墻,握著她手靜靜望著她不說話,青鸞重重點一下頭,“懷邕,走吧,湛盧正等著。”元邕握著她的手突然收緊,緊緊攥著,緩緩松開來,低了頭唇在她臉頰上貼了一下,迅速擡頭轉身,頭也不回大步走遠,很快消失了蹤影。

青鸞望著他的背影直到望不見,靠到身後樹幹上閉了眼,眼淚一滴一滴落了下來,漸漸嗚咽出聲,嗚咽著忍不住大哭,兩手緊緊捂了唇,縮著身子跌坐在地上……

☆、32. 綢繆

不遠處芳菲看著從嘉,“我就說青鸞與賀先生有情,你偏不信。”從嘉扶著樹幹盯著青鸞不說話,芳菲又道,“皇後娘娘留下了懿旨,封青鸞為長公主,青鸞以後,就是從嘉的妹妹了。”

從嘉盯著青鸞,看她蜷縮著身子,雙肩不停抽動,耳邊傳來她捂也捂不住的哭聲,咬了牙一言不發。

芳菲邁步往前:“我勸勸青鸞去。”

從嘉一把抓住她手臂,咬牙道,“不許打擾她,讓她盡情哭個夠。”芳菲身形僵住,從嘉低低自言自語:“相處近三載,從未見青鸞掉過眼淚,可今日,她先是為母後淚落如雨,這會兒,她為先生痛哭失聲,青鸞青鸞……”

青鸞依然在哭,身子抽動著滑倒在地,從嘉閉了眼不忍再看,轉身離去了,芳菲扶著樹看了一會兒,疾步追上了從嘉。

早膳的時候,青鸞進了靈堂,從嘉瞧著她紅腫的眼,青鸞哦了一聲,“睡下前喝多了水,早起就這樣了。”從嘉沒說話,青鸞喚他一聲,“我有事相求。”

從嘉手有些抖,她要離去嗎?青鸞掰著手指頭:“皇後娘娘去後,國師一直未來,我心中不安,想要去無為寺瞧瞧,去之前向從嘉討一道聖旨,若國師離開無為寺,請從嘉下旨,讓南星繼任。”

從嘉不解看著她,青鸞低低說起那日國師說過的話,從嘉點頭,說一聲可,青鸞拿了聖旨,對從嘉道,“到了無為寺,我瞧瞧太上皇去吧。”從嘉搖頭,“不用,先前父皇寢宮中伺候的人都跟了去,父皇心灰意冷,昨夜裏已連夜剃度。”

看青鸞走出,從嘉喚一聲無詩:“帶一隊禁衛保護鸞郡主,若有人阻攔南星繼任,可先斬後奏。”

無為寺乃大昭皇家寺院,為歷代國師居所,曾有數位皇帝在此剃度出家,從沒有人敢在無為寺開殺戒,即便是歷代皇上,無詩看著太子殿下重瞳發冷,面容凝肅,再不見純良俊美的笑容,目光中充滿從未有過的深沈,心不禁揪了起來,一夜之間,太子殿下變了。

青鸞到了無為寺,就見一片素白,耳邊傳來淒冷的鐘聲,鐘聲過後僧人誦經聲起,正是超度亡魂的《地藏經》,青鸞心中一陣顫栗,難道說國師他?南星聽到青鸞到來,迎出大雄寶殿。

南星知道她想問什麽,開口前先安撫道,“沒事,不用心焦。”看青鸞神情一松,方道,“師父聽到皇後薨逝,念了一夜的《大光明經》,天亮時離去了,說是要去雲游天下。”

青鸞指指寺內飄搖的白幡,南星搖搖頭:“是二師弟和三師弟。昨日傍晚,師父宣布退位,命我繼任,二師弟與三師弟發難,說我非大昭人氏,沒有資格。師父說明日派人進宮請旨,只要皇上準許,任何人不準異議。瓚聽到二人密謀,待師父走後對我動手。我本欲離去,不想早起的時候,小沙彌在二人房中發現了屍體,身首異處,血濺了滿墻,已經報了刑部。”

青鸞嗯一聲:“我本想著挑起內訌,讓二人相鬥兩敗俱傷,倒是我想得覆雜了,如此甚好,幹凈利索,不會牽連到南星吧?”

南星搖頭,“一劍削下頭顱,仵作說是身手不凡的劍客,放眼大昭,難尋出一個,估計是懸案了。”說著話看青鸞一眼,青鸞笑笑,“不是我做的,不過做的很好。”

南星嗯一聲,“宮中生變,青鸞可應付得來?”青鸞笑笑,“從嘉遭遇變故後十分冷靜,又有芳菲操持,一切井井有條,南星可覺得,從嘉是隨和的性子嗎?”

南星詫異道:“自然不是,從嘉只是生來優渥,到手中的一切都是最好的,他無需不隨和,其實他是執拗的性子,認準了的人和事,不會輕言更改。”

青鸞嘆口氣:“南星,我愛上了一個人,皇後娘娘已許我與從嘉退親,留下懿旨封我為長公主,我與從嘉是兄妹了,皇後娘娘臨終前,讓從嘉與芳菲成親,我擔憂著從嘉,只是如今這情形,沒法與他細說,我想好了,先留在宮中守著他,待他好些了,朝堂中又安穩,我再離去。”

二人並肩走在長長的甬道上,南星默然良久方道:“初次見到元邕,我就在擔憂,他這樣的人,會對青鸞有致命的吸引,果然不出我的所料。可是青鸞,此人性情乖戾,前路禍福吉兇不明,是以青鸞曾說,雖喜歡但非心甘情願,我明白青鸞的意思,卻出於私心沒有點破,只因從嘉才能給青鸞安寧,能讓青鸞隨心所欲,而我希望青鸞清凈踏實,不希望你顛沛流離。此次征戰,就算他能生還,可殷朝朝堂險惡,青鸞跟著他,想要立足只怕要經歷千難萬險。”

青鸞嗯了一聲,南星又道,“青鸞想想,以元邕的本領,又有皇子身份,猶活得艱難,何況青鸞?”青鸞點點頭,“可是南星,就算千難萬險,我想跟著他一起去闖,怎樣都是活著,為何不循著自己的心意?”

南星停住腳步,長眉微皺,“若他戰死呢?”青鸞低了頭掰著手指頭,“若他戰死,我再回來,幽居讀書,待瓚成年後,我即去游歷天下。”

南星搖頭,青鸞看著他:“南星,我心意已決。南星,我……”

青鸞吸一下鼻子,南星看著她笑:“眼睛還腫著,別再哭了。心意已決就去做,若厭倦了,隨時回來。”

青鸞深呼吸:“我的親人只有瓚,可瓚年幼,好在還有南星,若娘家人一般叮囑我。”

“你我之間無需客套。”南星瞧著她,“青鸞及笄束了發,一夕之間長大了。”

青鸞笑,南星低低嘆息:“若我的小妹妹還在,也跟青鸞一般大了,若我能象青鸞護著瓚那樣護著她,她也不會幼年便失了性命……”

南星從不提及身世與過往,青鸞不敢說話,只凝神細聽,南星卻沒再說下去,只說道:“青鸞去瞧瞧瓚,也該回宮去了。”

瓚看著青鸞腕間的佛珠,笑道:“阿姊,是師父去深山中伐了檀木,一顆一顆磨出來的,又拋光上漆,求了太師父開光。師父手指都磨破了,板著臉對我說,不許對阿姊提起。”

青鸞撫著佛珠笑,“那你還敢說。”瓚笑道,“我才不怕他。師父外冷內熱,別看話少,對我好著呢,夜裏總去看我,給我蓋好幾次被子,對幾個小沙彌也好,有一個夜裏哭,師父還唱搖籃曲哄他呢,還有一個上次發燒了,師父抱著他坐了一夜,上次有一個調皮,手抹在剛開刃的鋼刀上,手掌險些被斬斷,疼得嗷嗷叫著哭,師父急得眼裏都冒淚花了。”

青鸞聽得點頭,佛心慈悲,南星是活著的佛。瓚問道:“阿姊,姊夫怎麽沒來?以前每次來,姊夫都要作陪,每次上石階,都被阿姊遠遠甩在後面,氣喘籲籲跟著喊,等等我,青鸞等等我,跟師父對弈總是輸,還樂此不疲,跟我玩兒的時候比我還象個孩子,花樣百出,姊夫很有意思,我很喜歡姊夫。”

青鸞喚一聲瓚,“賀先生做瓚的姊夫,如何?”瓚鼓了腮幫,“我不喜歡他,上次來無為寺,我在前他在後,他就假裝熊叫,我最怕熊了,嚇得擡腳就跑,他叫著追上來,堵在我面前,兩手將嘴巴扯到耳根,翻著白眼做鬼臉嚇唬我,嘴扯那麽大,還能嗬嗬嗬出聲,我夜裏做噩夢了,我討厭他。”

青鸞抿了唇笑,“他逗你玩兒呢。”瓚哼了一聲,“那幾個小沙彌也討厭他,有一次在林子裏玩兒,天快黑了,他戴個青面獠牙的儺面,忽前忽後,一會兒樹上一會兒地下,飄忽來去,扮鬼嚇唬我們,幾個小沙彌一合計,爬到樹梢上,攔在他必經的路上,準備用石子兒打斷他的馬腿,讓他摔個嘴啃泥,石子還沒扔出去了,他已經騎著馬在半裏開外了,他騎馬的時候形如鬼魅,我們都看呆了,後來有一次,求了茶童,端給他的茶裏放了些東西,他端起來聞了聞又放下了,說是怕褻瀆精美的瓷盞,太師父哈哈笑,說他是有雅趣之人。哼……”

青鸞低了頭,聽到他點滴的事,心裏也能汪出甜來,笑問瓚道:“還有嗎?”瓚歪了頭,“有一次我蕩秋千,喊背後的人推得再高些,他突然來了,拎著我衣領竄了上去,事出突然,我嚇壞了,不停叫喚……阿姊,我太丟人了,這會兒想起來,感覺象飛起來一般,很過癮。”

青鸞一根根掰著手指,瓚又道:“對了,昨日他也來了,他逼著我賭咒發誓,要好好對待阿姊,不許約束阿姊,讓阿姊隨性隨心,我對他說,我的阿姊,我自然會對她最好,不用你操心。他在我頭頂拍了一下,好小子,有你的,瞧在你長得象她的份上,不跟你計較。走的時候聽到二師叔和三師叔對師父發難,他笑了笑,問我說,你討厭他們嗎?我說討厭,他說好,那便將他們殺了……阿姊,是賀先生殺了人,賀先生其實是個劍客。”

青鸞想著昨夜,琴心著黑衣勁裝,懷抱一把寶劍斜靠在一棵樹上,朝她拱手道:“在下湛盧,天下第一劍。”

原來是他,是懷邕的安排,為了免去自己的後顧之憂。青鸞揉揉瓚頭頂:“別胡說,你二師叔三師叔的事,對任何人不許聲張半個字,否則,會給你師父帶來禍患,知道了嗎?”

瓚忙說知道了,青鸞就笑。

☆、33. 良苦

陪了瓚半日,回到宮中已是黃昏,青鸞進了靈堂,從嘉正跪坐著燒紙錢,青鸞喚一聲從嘉,從嘉頭也不回答應一聲,青鸞剛在他身旁跪下,從嘉腦袋一歪,枕在她肩窩閉了眼,喃喃道,“青鸞,我困得受不住了,要歇息一會兒。”

青鸞說好,任由他枕著,接過他手中撥火棍,撥弄著銅盆中燒了一半的紙錢。從嘉很快睡著了,耳邊是他平穩的呼吸,熟睡中腦袋往下一出溜,青鸞忙伸手托住他的腮,靜靜依偎著,若這近三年來,在書房中的每一個午後。

皇後停靈一月,從嘉依賴著青鸞,事事都問她的主意,閑了累了就靠著她說話,說起他的父皇母後,說起與青鸞之間的點滴往事,青鸞總是安靜得聽,從嘉說得激動了,青鸞就微笑著拍他的手。

芳菲看不到二人一般,儼然是皇宮中女主人,面對著一應大臣與內監女官,指揮若定。

皇後的葬禮隆重肅穆井井有條,梓宮送往皇陵,二十七日天子守孝期滿,從嘉冠冕袞服登基,次日下早朝回到光明殿,青鸞正埋頭批閱堆積如山的奏折,芳菲在一旁臨摹從嘉的字。

從嘉去了朝服換上便裝,來到青鸞身旁仔細認真看著,笑問道,“有模有樣,青鸞怎麽做到的?”青鸞笑道,“吩咐無詩去龍章閣拿來舊的,依葫蘆畫瓢。”從嘉豎了大拇指,“好主意,以後就這樣做。”

起身來到芳菲面前,歪頭瞧著她的字,“不象。”芳菲仰臉瞧著他,從嘉一笑,在她身旁跪坐下去,手握住她的手,在她耳邊低聲說道,“我來教你。”

如蘭的氣息拂在耳畔,芳菲看一眼青鸞微紅了臉,從嘉另一手繞上她腰間,摟她靠近了些,低低笑道:“守孝期滿,夜裏芳菲可過來嗎?”

芳菲扭著身子,從嘉的手已探入衣襟徐徐揉捏,芳菲忍不住輕唔一聲,從嘉臉幾乎貼著她臉:“就知道你也想了。”

芳菲顫著身子拼命忍著,前兩次都是她引導從嘉,從嘉於癲狂中粗魯得有些暴戾,今日卻溫情脈脈得挑逗,令她意亂神迷。她朝青鸞的方向看過去,青鸞專註於奏折中,頭也不擡。

芳菲小聲問道,“皇上,可宣旨了嗎?”從嘉輕笑著問,“宣旨?什麽旨意?”芳菲嘶了一聲,“聖文皇後的遺旨。”從嘉哦了一聲,“勿要心急,還要等等。”

說著話手下重了些,芳菲忍不住一聲低吟,青鸞擡頭看了過來,疑惑看向從嘉。從嘉松開芳菲,無所謂得笑:“一時忘情了。”

青鸞沒說話,從嘉這是何意?從嘉笑道:“青鸞封長公主的旨意已經宣了,日後我與青鸞,是兄妹了……”

從嘉的聲音哽了一下,起身疾步進了內室,青鸞看著他的背影喚一聲芳菲,嘴角噙一絲笑意:“勝券在握,你又何必引誘他?”

芳菲因從嘉那一句兄妹欣喜不已,理了理衣襟含笑對青鸞道:“我沒有,是從嘉他,他食髓知味,他說夜裏讓我過去……”

青鸞蹙了眉,起身來到芳菲面前,眼眸中浮起厲色,盯著她道,“我留在宮中,就為了約束你。”芳菲點頭,“只要能做從嘉的妻,我再無所願,你放心,我會安分守己。”青鸞瞧著她,“若是以前的芳菲,我自然信,可為了得到從嘉,你不擇手段令我心驚,芳菲,你做那些事的時候,可曾想過從嘉的感受?”

芳菲楞了楞,隨即笑道:“從嘉性子隨和,生米煮成熟飯,他會慢慢接受。就如你我,先前我總與他在一起,他眼裏只有我,後來你來了,他眼裏就只剩了一個你。他就是這樣的性子,是,那兩次非他心甘情願,是我對不住他,以後的日子,我會豁出性命去補償。他於我,是這世間最珍貴的,不可取代。”

青鸞點頭,“如此甚好。”就聽身後從嘉喚一聲芳菲,沖了過來,一把將她抱在懷中,青鸞踱步出了殿門,站在丹樨上,驕陽似火,他如今到了何處?

半晌回身進了殿門,若無其事繼續埋頭奏折中,聽到從嘉與芳菲在內室低低說笑,青鸞抿一下唇,從嘉果真感動了嗎?

次日早朝後崇文殿議事,青鸞坐在屏風後觀察,從嘉聽得很仔細,偶爾發問,都問在關鍵處,偶爾也會令老臣無言可對,青鸞抿著唇笑,一來從嘉肯用心,二來先生的授課起效。

眾臣滿意散去,青鸞忙出來關切問從嘉,“可頭疼嗎?”從嘉搖頭,“不疼,分外神清氣爽,想來是以前不情願又有所依賴,多思便患頭風,如今被逼到了絕境,竟也行了,看來我這病是心病。過會兒回去我批閱奏折,青鸞在旁看著,可好?”

從嘉條理清晰有理有據,精神也特別好,雙眸灼亮,有時候光明殿的燭火徹夜亮著,青鸞每日忙碌後回到鸞苑,途徑西院的時候,心裏總是默默得說,再過些日子,我就能離開了。

沒有殷朝和烏孫的任何戰況,想來還沒到邊塞。

夜裏入夢,熾熱的烈日下,他著了厚重的鎧甲,帶領將士沖鋒陷陣,將敵軍追得四處奔逃,為首的敵將黑衣黑甲,毛茸茸的手背,臉上也是黑毛,果真是一只壯實的黑猩猩,猩紅著眼看著青鸞,青鸞從夢中驚醒,坐起身喝一口涼茶,嗤得笑了出來。

早起五更天來到光明殿,殿中寂靜,想來從嘉已去早朝,青鸞邁步進去,就聽到內室傳來一陣低笑,“今日休沐,貪歡又何妨?”青鸞一怔,今日休沐嗎?倒是忘了。

就聽從嘉一聲喚,“青鸞嗎?可是忘了今日休沐?青鸞進來。”青鸞一笑,“這些日子早出晚歸的,從嘉便多睡會兒。”從嘉又喚一聲,“我犯了頭風。”

青鸞疾步走進便是一楞,滿室的旖旎,從嘉只著中單,赤腳站在腳踏上看著她笑,從嘉身後芳菲背對著她,青絲滿枕,薄衾蓋了身子,露一截光裸的玉背,青鸞轉身要走,從嘉笑道:“芳菲害羞,我們早晚是夫妻,青鸞不會罵我吧?”

青鸞搖搖頭,從嘉披衣穿鞋向外而來,與青鸞對面跪坐,沈吟半晌開口道:“本是非青鸞不娶的,可世事無常,自從知道與我有肌膚之親的是芳菲,管不住自己日思夜想,青鸞也知道,我們兩個打小要好,青鸞是後來的,如今,我再也離不開她了。”

青鸞笑道:“這是好事,是我一直盼望著的。”

從嘉看她一眼又低了頭:“青鸞,對不住啊,我是個見異思遷的渾人。”

青鸞搖頭,“我本就……”從嘉打斷了她,“可是芳菲她在意青鸞,昨夜裏與我哭訴,說我們太過親密,是以,我想來想去……”從嘉搓了搓手,“青鸞,離開宮中吧。”

青鸞一怔,從嘉這算什麽?趕我走?從嘉笑笑說道:“青鸞別誤會,不是趕青鸞走,可是宮中人多眼雜,青鸞雖是長公主,畢竟沒有皇家血脈,我與青鸞從小親密慣了,看到你也不忍疏遠,是以……”

“我明白了。”青鸞笑笑,“我走就是。”

“今日,就走吧。”從嘉說著話咬了牙。

青鸞說一聲好:“今日天氣好,從嘉又休沐,就今日吧。”

青鸞站起身,身後從嘉說道:“我就不去送青鸞了,免得彼此傷心。”

青鸞閉一下眼,頭也不回道:“也好。只是,從嘉要自己處理政事,請務必不要讓皇後當國,芳菲她,需要嚴加約束。”

從嘉低低說,“青鸞放心,國與情,孰輕孰重,我明白,我一定做到。”青鸞說一聲好,擡腳疾步就走,奔上丹樨望著高聳的殿宇,不由緊咬了唇,早就打算要離開,想著離開的時候從容不迫,心中再無對從嘉的擔憂,至少,要與從嘉抱頭痛哭一場。

心中有委屈升起,也太絕情了,太重色輕友了,何況如今還是名義上的兄妹,青鸞吸了吸鼻子下了丹陛階,身後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,就聽從嘉大喊道:“青鸞,等等……”

青鸞轉過身,從嘉從丹陛階上沖了下來,一臉惶急腳步慌亂,跑到青鸞面前,一把將她抱到懷中,抱得很緊很緊,頭埋在她肩窩,低低說道:“說過笑過鬧過,頭挨著頭肩並著肩,累了就靠著青鸞,可是,卻從來沒有抱過……象這樣抱在懷中,曾多次想過,等著那一日……”

從嘉哽住說不出話,青鸞吸一下鼻子拍著他後背:“這才像話,不枉同窗三載的情意。”

從嘉將她抱得更緊了些,抱了很久,青鸞笑道:“骨頭快被你箍斷了,氣也喘不上來了……”

從嘉緩緩松開她,定定凝望著,重瞳中滿是不舍與眷戀,看青鸞又紅了眼圈,轉過身擺了擺手,低低說道:“走吧,青鸞,保重。”

青鸞說道:“從嘉,你也保重。”

從嘉嗯一聲答應著,背對著青鸞,“青鸞再叫一聲從嘉吧,以後再也無人叫了。”青鸞又喚一聲從嘉,“以後我還要回來看你的,還是要叫你從嘉。”

青鸞走得遠了,從嘉回身定定望著她的背影,盼著她回頭又怕她回頭,青鸞回一下頭,從嘉笑著沖她擺手,直到她身影消失,閉了眼再忍不住,眼淚洶湧著奪眶而出,瞬間爬了滿臉。

倒退著坐在丹陛階上,舉起兩手抱住了頭,身後無詩低低問道:“皇上,可要服藥嗎?”

從嘉點了點頭,無詩捧出一顆艷紅的藥丸遞了過來。

☆、34. 顛倒

從嘉服過藥很快冷靜下來,吩咐無詩道:“青鸞一定會去無為寺,你挑一支七十二人的精銳侍衛隊帶過去,就說無為寺月前發生命案,特派衛隊護持國師安危。見到南星後,傳朕的旨意,命他全力保護青鸞。去吧。”

無詩領命去了,從嘉怔怔坐著,玉顏上淚痕斑斑,芳菲走下丹陛階,喚一聲從嘉。

從嘉大力抹一下臉站起身笑笑:“朕最後一次告訴你,從嘉不是你能進叫的。”

芳菲柔聲道:“皇上,阿芙蓉容易成癮,皇上也說過,能不沾就不沾。”

從嘉隨意說道:“也沒什麽,不過是短命而已。自從登基後,每日都在服食,如今已然成癮。”

芳菲大驚,從嘉一笑:“都以為我的病是心病,其實不然,只要用腦就會犯,是以老天厚待,有這樣病的,都會有一樣無師自通的專長,免得瘋狂,我不過會的多些。這病的克星惟有阿芙蓉,不服食阿芙蓉,如何早朝如何接見重臣如何批閱奏折,又如何精力充沛條理清晰?”

“這一切,就為了讓青鸞放心?還有昨夜裏……”芳菲咬了牙。

“昨夜裏,我並沒有碰你……”從嘉看著芳菲,“我只是拷問了小燈,搜出了一盒香粉,將那香粉熏入金猊,等我進了寢殿的時候,芳菲已然神智昏聵。”

芳菲怔怔的:“你都知道了?”

“不錯。”從嘉笑容冷卻,“那夜你故意喚我從嘉,讓我誤以為你是青鸞,她是我未婚的妻子,我以為是她,殘存的最後一絲理智崩潰。齊芳菲,你口口聲聲愛我,鐘情於我,可是卻對我下藥,昨夜裏你的模樣,令我想到自己,那兩夜我也曾那般不堪,我痛徹心扉。而且那副模樣,竟被青鸞看到。”

提到青鸞,從嘉的聲音艱澀:“我也知道她待我沒有男女之情,她那樣堅強,堅強得讓我心疼,也許她不需要,可我只想陪著她呵護著她,讓她一生都可以隨心所欲,如果她願意做女皇,我便將皇位給她。是以,即便你費盡心機與我有了肌膚之親,我也未曾有片刻改變主意,只要青鸞不厭棄我,我就一輩子在她身旁。可是,她心裏有了賀先生,她為賀先生哭得悲痛欲絕,青鸞心大,不會輕易裝下一個男人,既裝下了,一輩子都放不下,是以,我要讓她放心離去。”

芳菲含著淚笑:“你為了她,又何嘗不是費盡心機。”

從嘉搖頭:“我為她,你為自己。是以,今日你我說在明處,你離開吧,休要再苦苦糾纏。經過這些事,便是連小時候的情分,也沒有了。”

芳菲將眼淚逼了回去,深吸一口氣微笑道:“皇上,我有了身孕,懷上了孩子,我們兩個的孩子。”

從嘉頓了頓瞧著她:“你意如何?”

芳菲挺直了脊背:“孩子是君家的子孫,我自然要將孩子生下來,撫養他長大成人。”

從嘉嗯一聲:“也好,若是皇子,省得朕在皇嗣上操心,就封你為芳菲夫人。”

他的聲音冷而堅決,芳菲怔住,“夫人?皇上,這夫人何意?”從嘉一聲冷笑,“夫人,自然是非後也非妃,只是為皇家生養子嗣的女人。”

芳菲手顫了起來,“大昭立國以來,從未有過這樣的定例。”從嘉冷笑,“從朕這一代起,定例已有,從今日始,你住淩雲閣,安心孕育生子,若再有任何不軌之心,休怪朕無情。”

芳菲眼中有淚滑下,“淩雲閣行同冷宮,我機關算盡,不過是為了能陪伴在你身旁,君從嘉,你太過無情。”從嘉不為所動,“你可以恨朕,不過,休要打青鸞的主意,青鸞她,臨走也不肯明白說出你對我的算計,她一心盼望著你我能夫妻恩愛,母後與你,都以為朕性子隨和,時日久了,不得不接受你們的算計安排,可青鸞不這樣認為,她不放心我,是以她不肯隨著先生離去……”

從嘉聲音哽住,低了頭疾步沖上了丹陛階,芳菲怔怔站了許久,撣撣前襟昂然而走,假以時日,過去十年二十年,從嘉不會依然對青鸞深情,只要我留在宮中,我生下我們兩個的孩子,我一心一意對從嘉好,就是石頭,也能捂熱吧,何況我們還有打小的情分,從嘉說沒有了,那不過是氣話,他是重情的人,怎麽會忘記?

至於青鸞,只要她不回大昭,不讓從嘉看到,她願意如何便如何,那元邕是不得勢的皇子,如今又身在戰場,能不能活著回來尚且難說。依青鸞的性子,會去邊塞找他吧?芳菲一笑,以前有皇後護著,從嘉寵著,她自然要風得風要雨得雨,這次孤身前往異鄉,元邕又自身難保,且等著看她的下場。

帶著人往淩雲閣而來,淩雲閣地處偏僻,帷幔殘破,檐角布滿蛛網,據說幾代以前的皇帝與皇後假鳳虛凰,在此處秘密住著一位姓秋的女子,女子難產亡故後被追封為元後,皇帝最終為她出家,芳菲一笑,名分重要嗎?

看著宮女們來往穿梭仔細清掃,芳菲喚一聲小燈,小燈戰戰兢兢走了過來,芳菲笑笑:“將你送到東都,給你個將功贖罪的機會,如何?”

小燈松一口氣,撲通磕下頭去,大聲說,“奴婢一切謹遵郡主吩咐。”芳菲豎起中指在唇邊,“不是郡主,是夫人,叫夫人,懂嗎?”

小燈忙喚一聲夫人,芳菲搖頭,“芳菲夫人,皇上親封的。”小燈喚一聲芳菲夫人,芳菲笑得前仰後合,“我聽著還挺入耳的。”

小燈不敢說話,自從那次從皇宮回返,被皇後駁回親事,自家姑娘的脾氣性情越來越捉摸不透,再不覆往日溫柔寬和,離開也好。芳菲笑了一會兒,拿巾帕擦拭著眼角的淚珠,朝她招招手吩咐道:“你呀,隨著三王子往東都去,他日若能派上用場,自然是好,若派不上用場,你再回來,那個姓喬的王府侍衛,我給你留著,他若敢娶妻,我將他妻子宰了便是。”

小燈心突突跳著,忙磕頭道,“奴婢謝過芳菲夫人大恩。”芳菲嗯了一聲,在青磚地上跪坐下來,與小燈面對著面看著她的眼:“小燈,你知道嗎?這些年來我將一切安排得妥當,我用心學習宮廷禮儀,學做太子妃甚至皇後該有的本領,母妃為我請了一流的師傅,三年前青鸞進宮,我未將她當做威脅,一心待她,我的三哥喜歡她,我曾給三哥保證,一定會為他牽線,三哥一直癡心等待,誰知一夕之間,一切均成了泡影。小燈,我三哥傷了心,你要對我三哥好,我也會對你的家人好,知道嗎?”

小燈忙說知道,芳菲一笑:“我自小孤單,三年前以為有了一個姐妹,誰知……小燈,若有緣,我會視你為姐妹的。”

小燈諾諾稱是,芳菲站起身:“去吧,去東都前,會有人教導你,你得投了殷朝太子的脾氣才好。”

轉身邁步進了閣門,剛坐下太醫進來了,太醫診過脈傳旨官過來傳旨,芳菲含笑聽著,果然就封了芳菲夫人,從嘉恁地周全,恁地心急。她剛接旨謝恩,就聽到外面整齊的鐵靴之聲,緊接著錦書姑姑走了進來,含笑道:“皇上有命,為保皇嗣安穩,請芳菲夫人深居簡出。”

芳菲對錦書笑道,“替我告訴皇上,就說我謝謝他想得如此周全。”錦書微微頷首,笑說遵命,有小宮女打起簾,錦書含笑告退,芳菲說聲等等,“聖文皇後臨終前,可有別的旨意?”錦書點頭,“有,說芳菲夫人提起國師,不管有心還是無意,均不再追究。”

芳菲跌坐在榻上,從嘉終究是知道了,知道了自己曾對聖文皇後有過不軌之心,錦書搖頭:“皇上並不知情,聖文皇後讓我告訴芳菲夫人,她謝謝你,謝謝你讓她在臨終前知道她心上的人,心裏一樣有她,她此生無憾,希望芳菲夫人也能做到。”

芳菲低了頭,“請問姑姑,聖文皇後此話,可囑咐了青鸞?”錦書沒有說話,含笑退出。

芳菲低了頭,慢慢緊咬了唇,這是聖文皇後對她的忠告,她都明白。可是,聖文皇後此生,有兩個男子無怨無悔陪伴,一個默然愛著,一個全心寵著,自己呢,自己什麽也沒有,只能去爭,手撫上腹間,一定要是位皇子才好。

哼哼,冊封芳菲夫人羞辱我也就算了,還對我禁足。既如此,楚青鸞,只要從嘉一天念著你,即便遠隔千裏,爭鬥也不會停止。若我委屈,又怎能讓你舒心暢意?尤其是你一副善良的面孔,你知道我給從嘉下藥,知道與他有肌膚之親的是我,為何不告訴他?你知道我提起國師讓皇後娘娘提早斷命,為何閉口不提?想讓我感激你嗎?

你算什麽,失父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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